读文章网,情感美文,情感故事,伤感文章,生活常识

在一场又一场的离别中独自长大(9)

    事先没有一丁点预兆,迮裔突然就休学消失了。就像海啸气势汹汹滚滚而来时人们还在海边惬意地喝着果汁享受日光浴,我也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茫茫然接受了迮裔离开的结果。后来他对我说,自己的离开是注定的,他说,他也想逃离了。

    六

    一个最不可能逃离的人逃离了,以一个最不可能的理由。青春是多么荒唐啊,谎言一样脆弱得可笑,永远没有所谓永恒的东西。

    迮裔走了之后,他妈妈从最初的歇斯底里到疯狂寻找,直到五天以后迮裔在漠河安顿下来打电话报了平安,才渐渐痛苦着接受这个事实。每次我和妈妈去探望,都看到她裹着一张硕大的苏格兰披肩眼神颓然。仅仅半个月,她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温和的神采,整个人瘦弱成一截枯木,只是呆呆的守望着儿子可能回来的路。

    我在电话里骂迮裔。骂着骂着就变成了声泪俱下的控诉,而他也在电话那头泫然欲泣。为什么。我问他。为什么这样做。我想劝他回来,尽管我知道他决定了的事没有回头,但为了他妈妈,我必须碰他的壁。即使是为了妈妈,回来也不可以么。他打断了我,说,原谅我吧,请妈妈原谅我吧。我会每天打电话给她,但我不会回来。我找不到理由来说服他了,如果连“妈妈”这两个字都不足以打动他的话。他像一只风筝,终于挣扎着飞到了自己想去的地方。

    迮裔不断地用E-mail发来照片,但大多数都是风景照,鲜有他的身影。有一张是他穿着红色的羽绒衣站在北极村前,摘掉了眼镜笑得很灿烂,笨重的登山包在他背上也像装了棉花一样显得很轻巧。他大概很少这样这样开心过,这样果断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即使是放弃了一切,背叛了一切。未来也许不再重要了。

    他很频繁地更换住址。对于小小的漠河县城很快就了若指掌,哪条街哪道巷,哪家饭店哪些特产,我怀疑他对自己居住了两年的小城都没有如此了解,因为他总是往返于点线之间,学校——家里——图书馆,偶尔我们会去爱德华的那片白杨林。他不晓得那些街道的名字,当然,对于“解放路”“新华街”这样陈旧地散发着霉味的称呼也不会有人有兴趣专门去记住,虽然这不用花费多少心思。

    漠河观测极光的最佳时间仅仅是夏至那几日,尽管如此,迮裔走时还是带了他仅有的设备:一架使用多年的7X35口径的单反望远镜和一台索尼数码相机。太不专业了。冬季的漠河气温常常骤跌至零下二十度。可即使迮裔努力克服着孤单与严寒,努力做他以前从未沾过手的工作赚钱,努力假装坚强地拒绝我们汇钱物给他,即使他在很多次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又坚持留在了那里,直到十二月,他依然没有见到极光。他说多数漠河当地人在十几年间也只能邂逅极光一两次,而一个外地人千里迢迢在非观测季里看到极光的奇迹几率最多也只有百分之零点一的无数次方。奇迹从来不会轻易出现,即使你有再充足的理由。

    照片里只有雪了,厚实温暖齐膝的积雪,盐粒一样细碎坚硬的小雪,冰寒彻骨的雨夹雪,纷扬的,零落的,晴朗的,阴冷的。因为眼及之处过多的白色,这个冬天似乎格外凄冷,纵然那雪有着万种风情,终究还是一片白色,一幕幕的银装素裹消磨殆尽仅剩的诗意,只留下望不到边的空寂,就像一个水手在海上航行了很久,久得自己都忘记了时间的存在,没有海岸,没有岛屿,没有港口,没有码头,这时候的海水,即使美得像梦,蓝得醉人,在水手眼中也只剩下了望不到边的绝望。

    这是我用偏颇至极的眼光和想象勾勒出的漠河,半月之夏,常年之寒,像《纳尼亚》里冰雪女王的国度一样单调冰冷。南方的迮裔居然会向往着,追寻着这样一个连阳光都透着寒意的北方。南方,北方,在我们的年华里又一次交织成一个纠结的梦。

    七

    二月。

    迮裔依然在北方坚守着他的神话,而北辰恋爱了。那个女孩有着白皙得几近透明的皮肤,略显深棕色光泽的长发巧克力一般甜美,眼睛不大却很清澈,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女孩,像雪一样的女孩。“对于这样的女生,男生是没有抵抗力的呀。”北辰笑得没心没肺,他就这样心甘情愿地被十七岁的早恋潜规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