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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场又一场的离别中独自长大(4)

    从那场雨开始,我们逐渐熟络起来。和他在一起,更多的时间是我在听他说话。他是一个很好的倾诉者,能用无限平静的语调描绘出令人向往的画面。他无数次地提到他的城市,那座夜晚会有无数星光闪烁的更北方的小城。他说那里的夜空因为有了星星即使天黑也不会完全暗下来,而是反射了星光,呈现出一种深邃美丽的蓝色,像童话里王子和公主相遇时色彩浪漫的天空一样。然后他用拇指和食指拼成一个镜头眯眼盯着窗外,半晌才回过神来,有点凄然地说:“和这里不一样的。”

    这座城市里看不见星星。夜幕总是像电影开场前的灯光一样,忽然就沉默着笼罩一切。只剩下落寂的霓虹折射成无数灿烂的光点,映照马路上川流不息,来来往往的脸庞,陌生而疏离。

    我由一个倾诉者变成了倾听者。还好,这种角色的转换让我感觉很舒服。迮裔有时会沉默许久,让人怀疑他究竟有没有在听你说话。他是一个惜言的人,出口的每一句话都慎重而严谨,就像在镁光灯镜头下发言的领导者。和他聊天会感到寂寞。但北辰不会。当你说完一句话,他总是能毫不犹豫地接下一句,而且接得很恰当。他是一个天生的朋友,任何人的。

    那段日子里我几乎没有再见过迮裔。只是每晚临睡前还看得到他卧室里亮着灯,有时甚至在我一觉醒来后,还能在睡眼朦胧中看到他伏在书桌上。偶尔零点之前他会打电话过来,那时我还没有睡。他的声音里总是听不出一丝疲倦,我常常佩服他永远旺盛的精力。

    一通电话持续的时间会很长,往往都是以他淡然的寒暄开始,几声在夜晚显得空洞寡淡的笑声结束。他不是一个会说笑话的人,我也不是。所以我们陈述给彼此的都是自己最简单而真实的生活。我对他说自己听到的所有八卦新闻和小道消息,就好像这些能为他苍白的生活增添一点类似于小丑滑稽的服装般的色彩,让他不至于与现实脱轨,与这个世界隔绝的太远。可是有时连我都觉得自己的想法幼稚得可笑。

    哪位女老师和我们的数学老师恋爱了;哪位副校长又传闻被投诉了;休•杰克曼又拍了什么新电影;甚至于哪棵白杨上又多刻了一句“某某某,I love you”。还有北辰。在电话里,我又做回了往常自己所熟悉的那个多话的女孩。每次说完再见,我都能回忆起白天无数细碎的片段。那一天我通常不会再记日记。梦中偶尔会出现一棵棵高大挺拔的白杨,还有雨后空气中忽然渗入的槐花幽淡的香味。原来,一根细细的电话线也会为生活带来一点虚假的美好。

    三

    迮裔进入高考备战阶段以后,我对数学越来越没有信心。就像一个正在战场上搏杀的士兵突然被夺去了趁手的兵器,而身边是蜂涌的敌人和不断扫过的闪着冷光的刀刃。原本就是数学王国里的小丑,可这次我忘记了表演的内容,只能傻呆呆地站在舞台上,连出丑也成了自我拯救的途径。

    自从知道我那惨不忍睹的数学成绩后,迮裔一直在帮我补课。占用他本就十分有限的时间,我在感激之余,会有一种负疚感。有时候当我对那些狰狞着表情的函数和方程失去了耐心时,就会发呆,怔怔地看这迮裔认真的表情和他像鱼呼吸时一张一翕的嘴唇,却听不到他的声音。这种时候他总会无奈的叹口气,然后平静地说:“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吧。”我嫉妒他的好脾气。

    一次月考中,我的数学成绩真的进步了,而且是连我都感到诧异的一大截。那以后我越发相信,只要有了迮裔,说不定我的高考就能考出一点名堂,我的未来也会有无限光明的出路呢。可是现在我失去了他所有的帮助,完全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