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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场又一场的离别中独自长大(6)

    原来,我们都是没有爸爸的孩子。

    四

    我爸和我妈离婚的时候,我没有丝毫的反对与抵触。我一直认为婚姻和爱情就像一面镜子,容不得污点,揉不得沙子,一旦破碎,即使重新拼装也会布满伤痕,什么“破镜重圆”都是不折不扣的鬼话,是一些备受伤害的男人女人们自欺欺人的谎言。况且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他们没有理由为了我而栓在一起。与其三个人一起煎熬,还不如彼此解脱来得痛快。我承认这是一种太过没心没肺的想法,可我早就习惯了家里只有我和妈妈的生活。

    还记得有一次心血来潮,翻看以前的相册。那些四角已微微泛黄的老照片上,活跃着的都是我的身影,还有妈妈温柔的笑容。我的单人照,与妈妈的合照随处可见,鲜有的几张爸爸也在的照片里,他都是突兀地站在我们身旁,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笑容,双手在身侧不知所措地曲成尴尬的角度。很多时候,他的出场只是一种必要的形式,像是要提醒别人我们是一个幸福的模范家庭,抑或是提醒自己:你的生活里还有两个密切相关的人。而我们在照相馆里拍的唯一一张全家福居然还是在我三岁生日那天的留念。

    这也许才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即使每天都会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即使能自然而然地叫他爸爸,即使他向别人介绍我们时会说“这是我的老婆孩子”,可事实上,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很多事情早已懒得坦白,懒得解释,甚至,懒得倾听。

    一直到我小学以后,如果哪个周末爸爸还留在家里,我倒会觉得奇怪。我很聪明地从小就学会不向他撒娇,不和他顶嘴,不在他在家里时玩耍,所以对于他偶尔良心发现关切的问话或者一些爱心小礼物,我也不会感到受宠若惊。“爸爸是这世界上最没用的动物”。我记得有一次这么对迮裔说过。

    迮裔的爸爸很早就不在了,是得肝癌去世的。那是一种能折磨得人生不如死的痼疾。迮裔说那时他还小,只记得每晚从门缝里传出的爸爸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和他临终时躺在病床上骨瘦如柴的模样。迮裔一直不能宽恕自己对于爸爸只存有太过模糊的记忆,他对父亲怀着一种介于愧疚与思念之间的复杂情感,由于这个缘故,他总是将自己禁锢在幼年丧父的痛苦中,无法解脱,也不想解脱。因为解脱,就意味着他从此忘记了父亲,连脑海中那个模糊之至的印象也将会不复存在。

    这就是我与北辰和迮裔之间的不同,他们对自己的父亲还或多或少的有着怀念,对父爱有着期待,我则非常冷血的不屑于面对父亲。这也许只是因为他们的父亲已然海角天涯,阴阳两隔,而我的父亲还健康地生活在离我不足20公里远的地方。这不是一件值得让人庆幸的事。当我每天上学都能遇到他春风得意地去上班,放学时看到他的新任妻子小鸟依人地挽着他的胳膊,而我只有隔着马路在等待绿灯的短暂间隙中观望这一切,我会想起妈妈因操劳而过早生出的鱼尾纹。偶尔无法错过,他们向我尴尬而殷勤地打招呼时,那个女人总会习惯性地缠紧他的胳膊,像是害怕我会从她手中夺走她的男人一样,然而她忘了,当初正是她从我和妈妈身边夺走了那个没有骨气的男人。然后她会皱着眉头看着我爸掏出一百块钱给我。我毫不客气地接过钱,理所当然地认为他这只是想赎清自己的过错,以求得一点卑微的心安理得。这种时候,我像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人,只好徒劳地想在那个男人身上寻找到一点代表父亲关爱女儿的亲昵。也只有我才听得见内心的嫉恨荒草般地疯狂生长。

    13岁那一年,我执意要改名字。以前那个男人起的名字是“齐昀筱”,阳光下的小竹子,很可爱,也很诗意,我曾一度以它为傲。可在家庭变故之后,我不愿再继续做一株禁不得风雨的小竹子。我想要尽快长大,我要一副能够承担风雨的肩膀,我要保护我和妈妈,维护我们仅存的尊严与骨气。

    妈妈没有问我为什么。她总是很智慧地保持适当的沉默,我相信她能够理解我,也许,她还会为我这样急切的承担而感到一丝丝的骄傲呢。她托了一个在派出所工作的朋友,虽然略费周章,但最终只有我和妈妈两个人的户口本上,我变成了“齐昀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