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俗套的情节，一直很单纯的女生执着地喜欢上了她的老师。如果一见倾心是场独角戏，那我多么希望这是一出一见钟情的舞台剧。我相信了爱上一个人只要一眼。一眼，就是万年。

    生活突然变得紧张了。每天都像是要赶着超市最后一天大减价一样，浮云与星辰的场景切换也多少含着不赶趟的意味。我不再踏着上课铃声进教室，每天都早早去学校，因为蔺之季住学校宿舍，六点十五分他会准时到环形操场跑步，这样我就可以在早自习前借着晨读的名义看到他；他教口语课，是几个班一起的大堂，我一下课就跑去阶梯教室占座位，但每次都不敢坐在前排，好像这样他就能发现我别样的眼光似的；下午放学后我不再回家，拿着饭盒去食堂看他打饭，我知道他最喜欢茭白，他习惯在饭后喝杯苏打水，他从不在晚饭时吃面条，他偶尔会吸烟，天蓝软利群。

    当一个人的生活重心突然由自己变成另一个人，即使你每天还是过着和过去一样循规蹈矩的日子，但你的心情、思维，你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会以那个人的表现为原点画出一个个禁锢自己的圆，而可悲的是，你心甘情愿。

    尽管他足够绅士，足够优雅，具备成为老师以外一个至少看起来是优秀男人的几乎所有品质，我依然惊喜的发现周围的女生几乎没有人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在这个男女差别越来越小的时代，那种日本漫画中走出来的美少男才更有市场，她们都认为蔺之季太老了，尽管他也只是刚过三十的年纪。女生的课余生活八卦是百食不厌的精致甜品，因为他一个人又长得不赖，更容易成为流言漩涡的中心人物。他们风传蔺之季离了婚，还有孩子；甚至是他为了与一个富家千金的爱情出国又因对方的家族势力被逼回国，而这仅仅是因为他的英和法语都十分流利。所有的情节荒诞离奇又与韩国偶像剧惊人的相似，流言以超波音客机的惊人速度从一个班级流向整个年级，接着蔓延校园中所有适宜八卦滋长的犄角旮旯。

    善于隐藏自己，我不确定这是优点还是缺点。对于天性张扬的人我总是敬而远之，仿佛属于他们的激烈气场会像陨石坠落一般狠狠击中我。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middle child——第五名的成绩一直很稳定，但这是个尴尬的位置，每次表扬前三名没我的份，前五名我也作为最后一个被一笔带过，即使是前十名老师也会着重鼓励进步生，中间的名字总会模糊一片；虽然长得也算不赖，但因为不引人注目从小到大也只收过寥寥几封情书；我尽量避免集体活动，甚至体育课也是本着能逃则逃的原则去看小说，以至于到后来，班干部只有在捐款时才能想起我，路上遇见代课教师问好的时候他们也总会想不起我在哪个班。

    我习惯了这些，我也不在乎。每天上下学一个人，老师点错我的名字，课间没人谈天说地，活动课也是孤零零，我都不在意。我唯一的企望是蔺之季有没有记住我。垃圾桶事件以后，或许是他每天都能在任何地点“无意”间遇到我，我偶尔会感觉到他上课时目光在我的位置短暂逗留。这实在是太不明显的暗示了。尽管他轮廓鲜明的脸和温醇沉静的嗓音会让我浮想联翩，但我拼尽所有意念记住他说的每一个单词，因为我不想在他点名回答问题的时候一脸迷茫。他绝对不会刻意关注哪个学生的，几个班的同学挤在一间教室里像军训时操场上的无数“菜青虫”，他根本不会记得那些都有鼻子眼睛的脸有什么不同。我这样警告过自己，但我停不下来，像骑着一辆没有刹车的单车走在陡坡，不顾一切地俯冲直到摔得头破血流。

    第一次我明知犯错仍不思悔改，我做一件自己毫无把握的事，我坚持一个永远不会有结果的决定。如何能坦然的从心底抹去一个人，像无声的暗杀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我佩服那些失恋仅仅两天就能与其他男孩谈笑风生搞暧昧的女生，而我尚且未恋便已病入膏肓。

    八

    关于蔺之季的一切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迮裔和北辰。当然，除了他们我也没有几个听众。这是我十六年来唯一的秘密，在这之前我的一切都会开诚布公毫不保留地告诉妈妈，她了解我，她是唯一可以用生命爱我的人，我没有理由不信任她。我们可以彼此开不着调的玩笑，可以看同一本小说，可以一起为《音乐之声》里英俊得掉渣的上校尖叫，可以打荒唐的赌让输了的请对方吃哈根达斯。我以为我也了解我的妈妈。我曾，深信不疑的以为。

    四月春光已然明媚起来，天空再也不像冬日里总低低罩着一张巨大的灰白桌布，无雨的时候晴朗的像秋天，空气也透着奶茶的香味。我发现妈妈总在阳台上接电话，需要单独接听的电话当然意味着什么，电视剧一直这么教育观众。一次我掐着电子钟上的秒表，那通电话足足持续了46分23秒。我听到妈妈不同于平日的温柔，像对着一个出生不久的婴儿低语。我尽量告诫自己忽略那些透露着非寻常讯息的只言片语，但阳光吻上她的法令纹时她幸福的表情和水晶般闪亮的眼神依然刺痛我的心底。这种幸福我给不了她，我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