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已的，我报了补习班，每个星期把两个原本无限悠然的夜晚消磨在乌烟瘴气的大教室里。空气窒闷的让思维也停止转动，我只有努力在不断蒸腾的疲倦中睁大眼睛，让黑板上的密密麻麻尽可能多的复印在脑海里。为什么老师的声音总是能比催眠曲还有效。

    不得已，每天晚上都要做习题；不得已，不敢再逃自习课；不得已，很久没有去碰小说和电影。生活总是不得已的。

    期中考试以后，迮裔说我终于肯用功了。我不屑地撇撇嘴，有些不甘地辩驳：“是以前用的功没有换来成正比的结果而已。”他少有的在电话里笑得很明朗，清脆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一向只会讲冷笑话的，没想到一句话能有此收获。不知他是不是压抑得太久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呢。

    北辰的数学也不很好，但至少强过我。不过他似乎对这些毫不在意，即使试卷上红色的叉号过分刺目地闪耀也能潇洒地说没关系，然后把那张对于我来说性命攸关的薄纸叠成飞机投向垃圾桶。他着实是个怪胎。英语课上从来都是蒙头大睡，可第一次考试就轻易侵占了我的领先地位。我之后愤愤地拿着他的作文研究，却发现里面好多单词都没见过。看我表情委屈的脸，他居然还挑着眉装腔作势地说：“Are you ok?”，笑得如此奸诈，我甚至都看得见他的眼角和虎牙正灿灿地闪着银光，就像动画片里的坏人要打什么主意一样。他的发音是标准的伦敦腔，简直就像一个刚移民的海归，和学校来自英国的外教能绝对自如地交谈，语速快得像电影里的激烈对白，我们这些旁观者只有望尘莫及。

    当然，我决不会就这样认输。我把所有都归功于他每天读的英文杂志，然后不怀好意地向他借来看。一个星期之后，我彻底放弃了，因为我实在不想在看杂志的时候还抱着一本厚厚的字典。那是来自美国的新闻杂志，每一期都是最新出版的，还带着油墨的清香。我搞不懂他是从哪里弄到的这种东西。

    不过我很快就明白了。

    学校的活动课时间很长，一个人呆着实在无聊。于是我拿了《暮光之城》来，那是我偶尔在网上看到的英文原版，一时头脑发热订购的。当初雄心勃勃地想，等看完这四本，英语四级简直小儿科，可刚看了不到一本就缴械投降，说什么也不愿再面对那一沓厚的令人发怵的鸟语。现在身边就坐着这么个优秀的资源，不好好使用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几乎整个秋天，我和北辰的活动课都在校园背后那排白杨树的树荫下度过。我们看那枝头骄傲的绿叶缤纷成璀璨的红叶又颓败成黯然的落叶，一季夏秋就在毫不留意中踮脚走过。他每天读贝拉和爱德华的故事给我听，遇到我不能理解的句子就翻译出来。秋日下午温暖的阳光从叶子与叶子间的罅隙中漏下来，像水银一样在他的脸颊上变幻着光影，给他低沉的声音镀上一层柔和的色彩。以这样的方式，我终于为买书花掉的人民币有点牵强的讨回了说法。

    后来北辰告诉我，那些杂志全部都是他的爸爸每个星期按时寄过来的。他说他爸爸是一个优秀的翻译，他从小就是听着最标准的美式英语长大的。只是后来那个男人去了澳洲，然后，就像电视剧里屡见不鲜的桥段，他拿到了不知什么颜色的卡，再也没有回来。

    我看着他原本带有一点骄傲的幸福表情就那样在瞬时间笼上一层阴影，他的眼光里闪烁着最隐秘的痛苦，欲言又止地低下头，不让我看见他脆弱时受伤的表情。这是多么烂俗的情节，可又是多么真切地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