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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的一地碎片

我们的生命很长,从出生到老去,就像一条河,流淌着,奔涌着,向着无尽的远方。我们的生命很短,从睁眼到闭眼,就像一缕光,一闪而过,倏忽即逝,不会在手心里停留片刻。可是,不论长短,那些生命流程中的碎片都是难以忘怀的,它们就像夜空里点点星光闪耀,河流中叮咚水声鸣唱,也像书页里精彩故事的一段文字,乐曲里优美旋律的一个音符。1.剪指甲小时候,最喜欢爸爸给剪指甲。爸爸坐在沙发上,岔开长长的腿,我站在爸爸的两腿间,比坐着的爸爸还低半头。我把手伸给爸爸,他用粗糙的手掌托着我的小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剪过去。爸爸的手指修长,掌心和指腹有薄薄的茧,我的小手就放在这样的手掌里。那把剪刀好像总也不太锋利,发出的卡达卡达的声音总是钝钝的,而爸爸好像也总是不慌不忙的样子,剪得很慢,一点点的,一个手指头要剪好几下,剪完之后,总要习惯性地用拇指的指腹顺着我刚刚剪过的指甲抹一下,好像要抹去那些发毛的指甲茬儿。爸爸剪指甲的时候,我总是安安静静的,不说话,不张望,也不动,就那么静静地站着,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听着指甲刀的咔哒声。爸爸偶尔也说一两句话,至今却是全无记忆。指甲总在还没长到很长就被剪掉,我从没觉得可惜,倒是养成了不留长指甲的习惯。现在也是,指甲总是剪得短短的,不留半点污垢在指甲缝儿里。

那天,给儿子剪指甲,我坐在床沿儿边,他站在我面前。那一瞬间,三代人的轮回圈就神奇般地重合了。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绝对是多维的,浩渺宇宙中总会有那么一些碎片会不期然地相遇,重合,让我们看到过去,看到未来。2.高盆子、低板凳和低盘子、高椅子看到这个题目,你可能觉得我在玩绕口令,其实是有那么一段童年的尬事儿的。我小时候在奶奶家长大,一直到上学才回到爸爸妈妈的家和他们一起生活,自然也就和他们很生疏,有一点林黛玉“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行一步路”的小心。那时候家里有一个很深的盆子,妈妈总叫它“花锅”,喜欢用它盛菜;我们吃饭总用一个小桌子,配着低低的俩小板凳和高高的俩小椅子。

然后,事情就来了。我总是拿不准妈妈是用盘子还是用“花锅”盛菜,是以也总选不对与餐具配套的座椅。往往是妈妈用了花锅,我坐了小板凳;妈妈用了盘子,我坐了高椅子。板凳低,花锅高,不站起来看不清锅里的菜;椅子太高,我太小,坐在椅子上脚不沾地,摇摇欲坠,弯腰夹菜极不方便。那时候家里的教育是吃饭不能乱动,所以不能在坐马扎的时候站起来夹花锅里的菜,也不能在坐椅子的时候站起来夹盘子里的菜。还有就是夹菜时不能挑挑捡捡,不能乱攉菜,所以坐马扎夹花锅里的菜就会因为个子小看不着而夹不住,又不能反复在锅里攉搅,总是空“筷”而归;坐椅子夹盘子里的菜就会因为椅子太高人小坐不稳当而夹不住,也只能空“筷”而归……总之,咋弄也吃得不顺畅,心里还惴惴不安,总怕言行不当被妈妈骂。可奇怪的事,妈妈好像从来没有发现我的别扭,也从来没在饭桌上指责半句。现在想起这些,就像默片电影一样,一幕幕在眼前。我忽然就觉得,有些碎片时光就像一片片羽毛,无声无息地跌落在岁月的阳光里,软软的,暖暖的。3.最温暖的手掌小时候,在奶奶家。记忆里的小村庄好像总是冬天。奶奶家小小的屋子挂着厚厚的棉门帘、棉窗帘,屋子的小炉子总是红通通地,看得见炉子缝里的火光,听得见噼噼啪啪的声音;门帘一掀,带进鲜明而凌冽的寒气,进来的人则哈出白乎乎的水气,一瞬间觉得屋子里的暖难能可贵。冬闲的村子,夜降临的总是很早。躺在被窝里睡不着,听奶奶讲毛猴子的故事,听姑姑讲她在课堂里学的王二小、刘胡兰们的故事,也听着寂静院子突然响起的脚步声。踢踢踏踏的声音响起,房檐底下重重地跺几下脚,肯定是爷爷回来了。一股寒气进家,爷爷穿着黑色的大棉袄、大棉裤,的头上戴着扇起耳朵的棉帽子,黑色胡茬边是一圈白霜,小小的眼睛因为眯着笑意而显得更小。

“吆,睡了!”然后伸过手,要摸我的样子。我吓得赶紧钻到被窝里,蒙得严严的。然后听到爷爷奶奶絮絮叨叨的谈话,爷爷吃东西,坐在炉子边烤火,搓手,我冒出头,偷偷地看着。“来,给爷爷暖手。”爷爷的手伸进被窝,覆在我的背上,轻轻地来回摩挲着。那手热乎乎的,手上的厚茧和裂纹成了最舒服的痒痒挠。我懒懒地把脑袋搁在枕头上,嘴里指点着爷爷的手,“往上”“靠下边”“大骨头那里”……爷爷的手听指挥地来回动着,随着我的命令越来越少,那手的动静也越来越轻,暖暖地搁在我背上。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现在,每到冬天,躺在被窝里,我总能感觉到那双手,粗糙,温暖,舒服。那样的日子就像儿时的剪纸,不经意夹在书页里,长大后又不小心翻出来,就翻出了一点一点的记忆,细碎地在脑海里闪着光,亮晶晶的,让人喜欢。4.山中一日,世上千年大学读书在山城,爬山成了课余时间最惯常的活动。两节课下来,大家不约而同就有了爬山的兴致。几瓶水,几个大面包,几根火腿肠,出发,向着大山更深处。一定要走到比上次更远的地方,一定要走上次没走过的路。先是常走的那条上山小路,再是那个常常光顾的半山腰的小亭子,然后就开始寻找不一样的路,不一样的风景。一片山桃林,不见桃花开,不见树挂桃,只看见满地的桃核;一片松树林,树干耸入天,针叶落满地,风来阵阵松涛响。

一路风光,一路欢笑,五六个女孩子,野在山里,笑得爽朗,说得畅快。那一日,走得远,密林深处,从山坡体上伸出一幢小房子,我们就在屋顶躺下。太阳光从树叶间筛下来,斑斑驳驳地映在身上、脸上,闭了眼,眼前竟是一场光与影的合奏曲。有风,刷啦啦地吹过去,又刷啦啦地吹过来,风里有鸟鸣的声音,有树叶低语的声音,有咯叽咯叽的笑声。我们以最舒服的姿势躺在屋顶上,双手交叠放在后脑勺,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翘起的脚丫子悠闲且俏皮地晃来晃去;闭着眼,脸上扣着草帽或者摊开的书,谁也不看谁,只用声音感知着彼此的存在。太阳从正头顶挪到树梢,又从树梢挪到山尖儿,我们还睡了一个小小的午觉。这是从未有过的经验,地做床,天为盖,大山与树木和我们同眠,清风与阳光携我们入梦,天地间,我们回归最本真的状态。下山,一路无言。走过蜿蜒曲折的山路,在灯火辉煌的夜色中回归城市的喧闹,灯光拉长我们的身影,依旧是整整齐齐的一排。我们就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迷离,那阳光下的,那灯光里的,是不是一样?如果是,怎么我们看这城市如此陌生;如果不是,这脚下的路何以如此熟悉?真的是山中一日,世上千年啊!而千年,其实也不过时轮回里的一瞬。琐细的与繁复的,短暂的与久远的,傻傻分不清,只有记忆里的一地碎片,玻璃珠子一样闪闪发光。我其实也惊讶于自己的记忆,他们总在回闪的瞬息把许多时光拾起。早晨的一朵花开,午后的一只蜂鸣;梦里的一抹微笑,醒时的一句戏语;昨天的只言片语,如今的璀璨记忆。这细细碎碎的时光拼凑成我们内容平淡而有色泽靓丽的生命。